“中国除了人便宜，啥都比美国贵。”2016年12月，玻璃大王曹德旺的一句话引发了对中国实体经济的大讨论。但在“啥都比中国便宜”的美国，隐性成本之高似乎还是出乎了曹德旺的意料。

这座处于美国传统制造业聚集区“生锈地带”（Rusty Belt)上的工厂，原本是通用汽车生产SUV与皮卡的工厂，后因经济危机被迫关闭，辗转落入福耀玻璃之手，却由于工人培训不及预期，高层震荡等原因，生产率迟迟上不去，运营不顺利，至今仍在亏损。

“光看到美国的电价便宜，土地便宜，燃气便宜，没想到有工会。”虽然工会要获得员工的支持才有效，但自2014年起就对福耀集团如影随形的工会也让福耀集团头痛不已。

在《“跑了”的曹德旺美国碰壁，中国汽车能学到什么？》中，汽车公社&每日汽车梳理了福耀玻璃在美种种遭际，而今要详细说一说与工会密切相关的老公法律、政治和监督问题，这些处处令“走出去”的老曹们胆寒的“陷阱”。

“吃瘪”的福耀

拿10亿美元赴美投资，提供近2000个工作岗位，每小时给员工17美元的薪水（折合人民币每日近千元），并不能保证福耀代顿工厂的运营效率。

在代顿莫瑞恩这个具有深厚制造业背景、人口仅有6000的小城，作为当地最大的企业，福耀玻璃吸引的，除了应聘谋生的当地居民，还有汽车工业联合会（UAW）。

“运营工会就像做生意一样，做的越多，权利就越大。”2016年3月，原福耀玻璃美国代顿工厂的副总经理Dave Burrows看到工会在四处招徕福耀员工支持时这样说。

今年5月，工会协助11名福耀玻璃的工人向美国联邦安全与卫生署（OSHA)辛辛那提的办公室递交联名信，称福耀玻璃代顿工厂的工作环境不安全包括和玻璃打交道也不给戴手套等。福耀因此遭到22.6万的罚款，整改后调整为10万美元。

如今在莫瑞恩工会和代顿工会的官网首页，针对福耀玻璃安全性以及规则执行不力的控诉仍旧赫然在目。他们对OSHA针对福耀玻璃22.6万美元的处罚并不满意，称“将继续支持工人们让福耀玻璃的问题引起OSHA的注意。所有的工人们都相信，成立工会，在福耀玻璃具有一席之地（have a voice)，是这一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

据工厂所在地的《代顿日报》披露，UAW一直在福耀的员工中的征集签名支持，但目前尚未征集到的所需的30%，以在美国劳动关系委员会的监督下发动全厂员工投票加入工会。

针对媒体披露的与美国工会之间的纠纷，福耀玻璃回应称，福耀代顿工厂并没有工会，相反在伊利诺斯州的芒山工厂是有工会的，目前运营顺利。但无论如何，工会持续不断地游说活动，挑动员工的敌对情绪，仍然是福耀玻璃的一个心腹大患。

在美国“吃瘪”的远不止的福耀一个。2015年底通用汽车向美国出口返销昂科威时，也曾遭到UAW的抵制。当时联合会副会长辛迪•埃斯特拉达称，通用汽车的决定“对美国纳税人以及那些在该公司最黑暗的时期努力工作的人来说，犹如在他们脸上甩了一巴掌”。虽然最终还是得以顺利出口，但通用方面以为期4年的劳动合同作为妥协。

一招不慎，伤人伤己

虽然福耀玻璃代所在地代顿地区的工会尚且不成气候，但也万万不可小觑美国工会的杀伤力。

以美国汽车工业联会（UAW）为例，成立于上世纪30年代。当时美国工人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一周工作6天，工伤普遍。UAW组织工人们罢工进行抗争，迫使汽车制造商的提高工人的权利和福利，比如“工人下岗失业期间仍可获取95%的工资”。

一位了解工会情况的人士告诉作者，“工会的长期存在让社会产生了一个工会意识，任何看来有损劳工利益的事发生时，工会都会出头为工人做主——即使多数时候，他们提出的要求从成本控制和劳动生产效率的角度看不尽合理。”

上世纪80年代日本汽车制造商大举进军美国市场却避开工会强势地区时，劳资关系对立要弱的多，展现出远高于美国三大的竞争力与活力。甚至有人形容说，美国汽车在和日本汽车的竞争中“输在了起跑线上”。

尽管近些年UAW的势力有所削弱，人数也从1979年巅峰时期的150万降低至如今的50万左右，且随着汽车制造厂自动化率的提高，UAW惯用的罢工手段也时常失灵，但他们在政治上往往有自己的代言人，在地方竞选中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此次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其“美国优先”的竞选理念得到了工会势力强大的五大湖地区的强烈的支持。而其退出TPP、敦促福特、丰田等将生产从墨西哥转移至美国国内也深得工会之意。

在工会力量的强势之下，这几乎是每个在美国投资建厂企业所遇劳工问题的第一站。按照海尔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张瑞敏的说法，“一成立工会的话, 成本就要增加20 %~30 %”。海尔最终放弃了美国北方工业重镇，最后将工厂设在工会力量比较薄弱的南卡罗来那州。

曾经有家采购中国轮胎的企业表示：“这个项目我们一般对媒体是保密的，因为一旦被工会发现，我们就可能不得已叫停这个项目。”

当工会来敲门

福耀集团仅仅是“走出去”浪潮中的一个。荣鼎咨询公司的研究显示，去年中国在美国的直接投资翻了三翻，达到460亿美元。中国企业在美雇佣的劳工数增长超过50％，达141,000人。

海外进军如果遇到了美国工会，劳工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参考暨南大学学者陈奕平的研究，有以下几种方式可供参考。

㈠“惹不起，躲得起”。进入美国进行跨国经营时，选择工会影响较小的地区、州和市。比如，日本汽车制造商建厂时普遍选择阿拉巴马等州，既能在这些经济不发达地区得到较为优厚的条件，也能远离UAW 传统势力范围，使得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不受干扰。

㈡“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在美国，UAW必须得到某企业多数员工的支持，才能发挥作用的。而在一些日资企业中，资方向工人灌输了另一套理念，有效地阻止了UAW 进入企业。让工人们意识到到，工人和管理层并不对立，企业盈利和工人薪水福利等的诉求是一致的。随着美国制造业的衰落和就业形势低迷，有不少工人愿意接受。

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尊重当地的法律法规也至关重要。原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商务参赞陈林在全球汽车论坛上表示，“去一个地方，你要了解他，尊重他，了解他的规则和执行办法。保持对别人法律、别人文化的尊重，而不是拿钱去撬开当地的大门。”

熟悉美国联邦和相关州关于劳工的法律和立法动向，正所谓美国有51套法律（美国联邦法律+50个州法律）。了解美国工会的探案策略和行动方式。

比亚迪的副总裁、美国分公司总经理李珂表示：“美国是全世界律师最多的国家，法律意识已经融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一家在法律风险方面没有任何准备的中国企业进入美国市场，很容易成为“阻击”对象。中企在进军美国之前，一定要有会遭遇法律诉讼的认识和觉悟。”

㈣“走上层路线”。加强与美国当地政府和商界的联系，尤其是当涉及到就业岗位等问题时。以福耀玻璃事件为例，虽然俄亥俄州有议员支持工会在福耀玻璃工厂开展活动，但莫瑞恩和代顿当地政府都对福耀玻璃表示了支持。

㈤“见微知著”。密切注意美国工会（及当地工会）的动向，多和工会和员工沟通。美国企业往往以“积极的劳资关系”来应对工会，如向不参加工会的员工许诺给予像工会会员一样的福利待遇，包括高工资、额外优惠、资历保护等；建设员工申诉程序，化解员工不满等。

就像这次福耀玻璃在员工将安全问题上报OSHA后，就迅速采取了加薪、招聘美籍经理等措施，避免了劳工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的确，进入一个新的市场，需要对当地的政治、监管条例等的有深入的了解，在美国，工会往往更加强大，监管也更为严格，需要谨慎应对。